牢记不真实

© 阿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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跑路计划

*2k/晚风/乱写



00.


那天我睁眼,迎面便是徐徐的烟圈,把我缠在青灰色的雾网,吸烟的那位把烟头碾灭在我身上。


这便是我和马嘉祺的第一次见面。


01.


我出生那年是十八岁,金属机械架出来的身子,非要裹上皮肉装备疼痛因子,安载泪腺脉搏,像个人一样,真烦。


他既已不打算给我懵懂期,要我事事精明天生骁勇,还要装备软肋,凭什么?我每次泡在冰水里感受伤口遇水,仿佛枯枝病树在我身上蔓延时,都要想这个问题。我要痛到流泪,但失温会逐渐逼停我的大脑,我有流泪的能力,但没有感受热泪灼伤脸颊的资格。我是造价多昂贵的工业品,又是多轻贱廉价的生命。


马嘉祺会在我哭的时候轻轻抚摸我的脸,这也是我潦倒人生最大的慰藉。他从不瞒我,连利用都讲得理直气壮。他讲给我自己的基因型,归根结底还是自己被抓要我给顶罪的。我实在好奇连逃跑都要穿定制西装的男的,能干出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来。他吸一口烟:“反正我家的钱,他们收走了,我拿回来,没什么问题吧?”


我自然把手伸过去,烟灰弹落在我手心,火星灼烧植绒掌面的滋响,像我颅内奔流不息的电流声,嘈杂,聒噪。


马嘉祺用食指摩挲我斑驳的掌心,他会定期为我挑选新的材料进行修护。他讲,喜欢毛毡的感觉,触摸起来像只猫儿。大概没有猫儿兴趣爱好是酗酒,吸烟。我仰头喝完最后半口啤酒,倒车镜映出警灯红蓝辉映。


易拉罐被捏瘪,我把手伸出窗外,用力扔它到身后,听到后边传来一声咒骂,急刹车的声音,防滑轮胎狠碾柏油路面。红透晚霞,亡命天涯。马嘉祺开了一日的车,困乏时第一反应是怪我怎么不买好冰美。两首都离开方向盘,我仓惶伸手扶住。他将牛皮纸信封撕去一角浸润薄荷油,清醒炸弹压在舌面,神经大概都是紧绷。


终于摆脱追击,我怪他非要吹冷风凹文艺,搞的现在又被追击。他反问我,没有落日余晖残阳如血,又怎么算亡命天涯?就这样,他又停车坐上车顶。


行,你会说,你了不起。


于是我也随即翻上去,看霞色茫茫如陈血,如寂寞萧条玻璃杯底酒液,又牢牢罩住一方天。我突然想,如若死在这样一场晚霞,倒也算热烈,死成红透的夕阳。


马嘉祺突然问我:“耀文,我有没有和你讲过,我第一次见你是什么样?”


我知道:“不是我周身绕满电线,泡在深蓝如海的药液。那天你吸烟我睁眼,烟头在我肩头熄灭。”


他说不是。


这个故事是这样的,他讲我十七岁烧掉制仿生人的工厂连骂那是牢狱,逃到他研究院求收养。当时周身疮疤流脓血,他们只当我死了。马嘉祺不愿白养我,但作为混沌时代最后有济世情怀的一个,还是留我沉沦世间,把我从烟雾弹里捞了回来。


仿生人也要去到阎王殿吗?仿生人也会流眼泪。如若我没逃出来,大概也是灌满他人的血,做个盛放某位病体新鲜器官的器皿。他们说这是救人,我不觉得有问题,因为仿生人没有泪腺。所以我接受被骂入地狱,无感上天堂,这与我何干?


但我是马嘉祺的人,好像没有更具体的形容,我就是他的人了。


我有了泪腺,结识了刻薄而蓬勃的生命体,从此能陪人下地狱,糟的多酣畅淋漓。我也问了他为什么要我学会痛呢?他说要痛,要痛。说我当时就是难得的假货,在所有木讷的机体中,我是唯一会流泪的那个。


他说,我会痛,会流泪,就好像他永远没有放肆到这地步,永远没有过亡命天涯。他说,我不再流泪,但拥有了疼痛的可能,就会让他庆幸,当下是在亡命天涯。


这是我自记不得时日的某年某月之后,再一次流泪。


他抚摸我的脸把眼泪摊开成一抹水渍,叫我耀文弟弟,我哭着喊哥,像走失的小狗,他说哥哥在呢。


02.


我也不知今时今日怎会突然回忆起这些来,大底是生活失落的人都会眷恋过去。那之后的故事跨度较大,是马嘉祺告诉我这个故事后,我又听到一个没那么温馨的故事。


是一个骗手非法养大一个基因改造、具有机械植入的怪物,流着和自己一样的血,做自己病弱身子的移植仓。他怪我太肆意机敏,叫他不忍心。怪物是我,骗子是他。


拘捕令下来之前,一张即将被冻结的银行卡全部换为钞票,塞满后备箱,也是证实经济基础重要性吧,执意养大小怪物。


所以自一开始,就是机械警犬和正义警察一同追捕我,劝服学识渊博的伟大教授。那天我感受到他们的枪压在我的后脊,马嘉祺死死盯着我身后,缓缓后退,走入那一片朝霞。


自那之后,我独自流浪。


我无比怀念亡命天涯,而不是无根流浪。我开着他那辆破车到某个无名海边,残阳如血,我想起那天和他坐在车顶,我想那年那天无比渴望坠入红比陈血的霞面。我想没有近在咫尺的晚霞,我就不会死了。


于是我看红极流水,缓缓向海岸线走去。我想没有要追赶的天涯,停在这里,也挺好。


我想我死了,就不会有人再死在晚霞里了。


然后,也不会再有人有怪物弟弟,也没人有我这样好的哥了。


多好,我想我是独一无二的,我哥是独一无二的。惨透了悲痛了,反而是就这样,就挺好。感恩儿戏般的生命,感谢愿意收留我的阎王,如果有的话。我无比渴望有人把我收走,像是那年的日窘迫小狗被哥哥收留。


就这样,混沌侵蚀我的大脑,海水浸透我的心梢。我死亡与重生的二度蓬勃,都是这样泡在咸酸的浊液。有人收留我,有我拥有他,有我合眼时兄长的心痛一刹,有一个怪异的我在最后的时日终于敢重新叫他兄长,刚刚好的样子。


马嘉祺,我爱你,刚刚好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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